由此可见,在身体活动上也是十字架象征了西方文化,而太极图象征了中 国文化。十字架反映了西方人在精神和物质、此岸和彼岸的两极对立中追求极 限和超越,而太极图则表现了中国人讲究阴阳互补转化升华的自我完善。在现 象上看,十字架就像数学坐标系的X轴和y轴一样,具有“工具理性”的操作 特征;但在这实际操作的背后,却是一种对无限和绝对的“形而上”的信仰和 追求。与此相对照的则是,太极图在直观的层次上是一个神秘的象征符号;但 在这神秘的象征背后,却是相当具体的体验世界和相应的实际操作方式。西方 拳击源于古希腊奴隶主茶余饭后用以观赏的角斗竞技,具有某种超出个体具体 生命存在的发展和享受的意蕴;而中国武术却是中华民族在一个农业社会中个 体用以养生、自卫、修性、自娱的综合实用技术。这是一种只属初步分化后而 又未充分分化了的人体内倾保养生命的活动,保留有较多身体上的原始丰富性 和适应性。因此在它看来,西 方那种建立在专业分化基础上追求更高、更快,更强的  外倾竞技方式,统统不过是于“人伦日用”毫无实际用 处的自我伤害,因而无异于
人体生命的“异化”。

人们经常听到“中国武术跟西洋拳击对抗到底谁能打赢?” 一类的询问。但 笔者以为,个人对抗当然可以较量出功夫;但就拳种而言,由于双方的价值取 向、操作样式以及技术属性、社会功能等等均不相同,因而在实际上是不可比 的。单一层面的成败利害涵盖不了综合层面的祸福吉凶;西洋拳击是一种竞技 体育,是要在“公平竞争”的规则限制下去追求“更高、更快、更强”那种力 的非实用目的(至于在竞技运动背后某些商业目的或政治目的所带来的种种阴暗 面,则已经超出本文范围而不予论列)。而中国武术却是一种围绕养生自卫、伦 常日用而形成的综合性实用技术,其核心是肢体碰撞的不对等博弈打斗,它根 本就不是用来比赛的。即使作为学练过程中一个环节的问技较拳,也分化为两 种方式:其中的“高手”比拳,就历来讲究“行家一伸手,就知有没有”,强 调点到即止、礼让为先、不战而胜、心服而已的方式。至于另外一种的“无赖” 比拳,则是“你打你的、我打我的;你有你的一套打法,我也有我的一套打法; 你发挥你的长处,我也发挥我的长处”,双方完全可以不择手段地使用毒招、实 行欺诈和施放暗器,直打个鱼死网破、至死方休。就是到了临死的时候,也不 妨咬上你一口。所以古时打擂首先考虑的问题,就并不是什么“订比赛规则” 而是“立生死文书”。对于这样的人你可以消灭他,但却不能战胜他。用西方 的观点看,这样的人是不容易赢的,即使能把对手打死,也会因犯规而失分。用 中国的观点看,这样的人是不容易输的;即使你把他打死,也会因心不服而不 输。这情况跟西方体育的所谓“费厄泼赖”精神,显然是很不一样的。当然,中 国武术在到了 “神明”以后,在技术上也变成了一种“随心所欲”的“游戏”,已 经不大讲什么“实用” 了;但在其深层结构和相应的社会意义上,贝(1仍然不离“伦 常日用”的现实框框,只是对现实的“超脱”而不是“超越”,更多的是属于“游 世”而不是“出世”。至于现代的武术和散打搏击竞赛,则已按西方的竞技方 式进行了改造,其实质似属传统武术的“异化”,因而也难以得到多数民间武 术家们的认同。性的生存技巧和应对方式。有道是“兵者凶器,备而不用”,狭义武术活动以 生命养护为前提、以身体训练为主干、以技击应对为归宿;广义武术活动却又 可泛化成各种不同领域的应对行为。从社会群体结构的角度来看,中国武术的 文化本体分别依存于不同的社区人群载体中,由此进入不同的社会活动领域,于 是便具有很不一样的社会属性。不过其主干部分却一直都是江湖草莽生死博弈 的生存技巧,由此确实远离宫殿庭院娱乐休闲的审美享受。时下有人把传统武 术定义为什么“贵族运动”和“君子文化”,这显然是商业炒作的广告标签。身 体教育是最早的基础性教育,夏、商、周三代文武不分,那时候的武士确有某 种“贵族气”;但春秋战国以来礼崩乐坏、文武分途,“贵族气”已经很难见 到,礼数程序由此也就被不择手段所肢解。至此中国传统武术文化的主干便分 化出两大类型:一是豪门鹰犬型(保安护卫、乡兵民勇多靠近这类),二是绿林 好汉型(江湖行走、盗匪黑帮多靠近这类);然而豪门鹰犬多数倾向于趋炎附势 而依附权贵,绿林好汉多数则倾向于破坏秩序而犯上作乱。由此黑白两道相灭 相生、警匪两端相反相成,还有各色人等鱼龙混杂,构成武林社会区别于“君 子世界”多色彩的生态平衡。至于那些进入个人修炼、自我防卫、艺术鉴赏、民 俗活动的传统武术因素,则因距“武”字较远而游离在外。中国历代确有文人 习武以求“文通武备”的不少个案,但因缺乏经济基础而始终未能形成风气。这 就像生命的基因分别存在于不同的生物物种之中,于是其具体内涵和表现形态 也就各有不同。直到鸦片战争结束的十多年后,河北人杨露禅才把太极拳从乡 间拳场带入京师王府,引起一些高级知识分子的参与介入,并使其获得广泛流 传。但这广泛流传又让太极拳重新“接上民间地气”而不至于停留在象牙塔尖,由 此仍然不能形成真正的“贵族气”。武术技术长期生长于草莽江湖,从来都不 是文化精英的专利。

纵观中华武术的发展过程,可以发现由于中国农业自然经济基础上的地 主经济形态,使得我们在历史上一直未能形成诸如西欧骑士或日本武士一类的 特殊阶层。先秦时期曾经昙花一现的那些“仗剑赖力”之游侠壮士,后来在汉 唐时代也随着养士制度的消失而彻底消失了。当然这并不等于说从此也就没有对独立的职业集团,侠士确的中华武林人物,或从军征廷当侍卫,亦能遁山林为僧道,还有地方团练、衙役捕快、保镖护院、设馆授徒、民间会党、豪强恶霸、盗 匪黑帮,甚至医、卜、星、相、江湖卖艺,士、农、工、商、养生自娱;总之 三教九流,无所不在,因而无法形成一个统一的利益集团和统一的意识形态。传 统武术只是一项普适性的个人技艺而不是一种特殊性的社会职业,而这分别依 附于军旅、绿林、宫廷、衙门、山林、庭院、江湖、梨园、瓦舍、街边、场院、乡 兵、团练、教门、会党等等社区人群的武术具体职能与特征,当然也是各有不同。他 们的伦理观念和行为方式,自然也有阶级和阶层的分野。他们利用的理论工具,或 儒、或墨、或道、或法、或佛、或玄。简单地把这些不同的东西全混为同一的“儒 家道德”、“君子文化”,这显然是不合适的。当然,这在区分人群载体所造成 的分野,尚不足以动摇武术文化本体背后那共同的文化精神、认知方式和心理 定势。换句话说,产生于传统自然经济而不是现代分工条件下的中华武术,更 多的乃是某类人物共同的生活态度、生存方式和应对技巧,而并不只是某些人(如 现代之竞技运动员和演艺界人士等)的职业型专业谋生技术。

这里应该指出,由于习武人群和涉及领域的五花八门,其文化属性自然也 就干差万别,但基于它肢体应对的操作特性,事事讲究亲力亲为,总体特征呈 现出更多的便是“草根味”而不是“贵族气”。传统武术真正发迹之地既不是 兵营战场,不是殿堂书斋,不是山林庙宇,也不是舞台赛场,而是江湖草莽。在 它身体里活跃着的是江湖草莽那一颗并不安分的心,大都倾向于遗世独立、反 抗压迫的自在逍遥;而并不那么认同循规蹈矩、崇圣唯上的等级秩序。所谓曲 径通幽,以弱对强的前提设定使其必须要越出原先的常轨;而江湖险恶、草莽 艰辛,又让其不能有太多的艺术遐思。它的价值取向总体上倾向于摆脱束缚而 不是接受秩序。

从纵向的历史发展角度看,武术是随着中国文化整体的发展而不断地演化 着的。它是整个中国社会矛盾综合发展的产物,而不是某个时期单独哪家哪派 简单推演的结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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