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中国式“种群本位下个性 表现”,看到不同于西方武 人皈依上帝、忠君服役、妇 458 女崇拜、人身义务那中国武 人的扶危济困、打抱不平、匡 扶正义、替天行道。
中国文化确实没有西方那跟神权对应的人权概念,但其核心价值却始终围 绕自身种群的生命绵延而展开。它没有西方人那种“每个灵魂都要单独面对上帝” 的前提假设,但却突出“天、地、君、亲、师”的无形约束,强调个体对种群 和环境、资源的责任。应该明白,农业社会、自然经济的价值核心是表现为生 命存活的原始本真,工业社会、市场经济的价值核心却是体现为财富聚敛的利 润扩张。建立在农业社会上的世俗功利是“人本”的,它强调“人”为主体,落 脚于生命进化、内向整合、自我维权、自家受用;而建立在工商社会上的现实 功利却是“物本”的,它突出“物”为主体,落脚于利润扩张、工具理性、聚 敛财富、依赖外物。这里所谓“人本”,不外就是简单直接突出人的自我满足、自 我完善和自我实现、自我超越,而并不迂回曲折地依赖物的交换价值和支配作 用。马克思认为:“就现象形态上看,古代世界的人,不管是处在怎样狭隘的、民 族的、宗教的、政治的规定上,毕竟始终表现为生产的目的,在现代世界,生 产表现为人的目的,而财富则表现为生产的目的”。的确,在当代历史形态中 个人生存情境是完全被颠倒的,正是在这种历史性的商品——市场经济世界当 中,为了交换价值的生产,人与人的社会关系颠倒地表现为物与物的关系,个 人生存实际上必然转换为一种孤立的客体化“碎片式的生存”。在强大的“物化” 经济力量面前,个人生存倒成了微不足道的。市场经济自主发展,人则成了资 本实现利润的工具。这时生产的确在进步,财富的确在迅速积累,可是创造这 个世界的人却“表现为完全的虚空”。
中国武人所理解的安身立命当然不属越出底线的开拓创新,但也并不停 留在一般庸常的妥协苟活和自我麻醉,它更多的是追求潇洒自得和返回自我源 头,强调在维系生命安全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历史定位,扬弃种种异化而回到 生命的本真。司马迁在《史记•太史公自序》中谈到传兵论剑“与道同符,内 可以治身,外可以应变,君子比德焉。”由此强调武术操作中社会行为主客双 方“治身、应变”的互动和适应,非常典型地体现了中国人在艰难条件下应对 环境那安身立命、自我保存的生命智慧,并旦可以跟当代能承受和可持续的生 态发展思路相通。所谓“柔而不软、顺而不屈”,这种持续不断的韧性战斗精 神当是农业社会中“草根”的 生存战略:在顽石重压的严
酷环境下,只要获得必要的温:459 '度、水分和阳光,便可以顽强地沿着石头的缝隙曲折地冒 出头来。它尽管“没有树高、没有花香”,但却是“野火烧不尽、春风吹又生” o孔子有云,“志于道、游于艺” O尽 管武术技击在现实的层面只是一种操作性的功利之技和术,仅是日用百工诸艺 中的一种,然而却可以以技入道和以术载道进入超越性的精神层面,形成带普 遍性的生命智慧,由此强调以身载道和身体力行的游心遂志。其一些方面并不 像西方式文化霸权“唯科学主义”那样霸道,而倒是颇为类似西方后现代主义 解构形而上学的身体哲学,颇有那么一点反本质主义和去中心化的反叛味道。所 谓“大道至简”,中华武术的魅力其实并不在它博大精深、复杂多变的技术操 作体系,更不在那自吹自擂和令人目眩的神奇功力,而是在它自身背后所隐藏 那简约和直接的生命文化内涵。
有道是“生而不有、为而不恃、长而不宰,是谓玄德”,由此天地万物皆 可为我所用,但却并非专属我所有。指导中华武术技击的中国文化是种“内外 一体、天人合一”的生命文化,并不停留在自我中心的一厢情愿。它从自身的 生命体出发,面对非我的环境条件,由近及远层层类推,强调“生命、生活、生 态”三大系统相互关系的历史运行,着眼于“天时、地利、人和”的综合协调,超 越自我和当下而顾及整体与未来。其养生、护体观念确实是以人的个体生命自 我保全为基础,然而却并不执着于区区自身臭皮囊的肉身不坏,而更关注于自 己整个种群的绵延和发展,包含某种轻生重诺和追求立德、立言、立功那“死 而不亡”的价值倾向。技击应对是植根于整体性生命之道的一种个体性存活之 法,是人类生命体新陈代谢的社会性生存之一种表现;其价值旨归集中在围绕 生命延续的整体性世俗功利,而并不天然无限制地走向身外那资本运行的利润 扩张。虽然中国的“人本功利”尚未经过社会化的洗礼,还没有进入“每个人 自由和全面发展”的理想状态,但其自我保存的生命智慧却是不能否定的。内 外一体、天人合一绝不是一种僵死的等级秩序,而是操作主体跟包括敌手在内 所有相关因素的整体把握;而其中那中庸之道更不是什么折中妥协,而是操作 过程适时就势的因应制宜,二者同时服务于世俗功利的诉求,绝不停留在意识 形态标签上面。
3.中国武术的效用和效率,只是相对于自身的价值坐标和操作环境来说的
有人认为中国武术是低 效率和不实用的。这在某些 特定意义上或许不无道理,如,460 果面对同一环境和同一任 务,简单便捷的操作路线确 实要比迂回曲折路线更具有目传象术文化论利下的效用和效率。而当代所有武术套路的运动员事实上也根本无法跟散打、拳 击等一类运动员对抗。但是,攻占掠取和技能演示跟紧急避险、维权自保本是 几种根本不同的价值方向。效率和效用范畴从来都是相对的。利益范畴从来都 是“依自不依他”的。不同操作主体、不同目标任务、不同运行条件、不同路 径选择、不同操作方式、不同时效范围,其评价标准就很不一样,不同背景下 的不同事物当要有不同的考量方式,为人作嫁的“成就”恐怕很难说就是操作 本身的功用和功利。这里特别是作为背景的工业社会那一往无前、实力抗衡尺 度,就很难评价传统农业社会环境下的迂回曲折、技巧权谋效应。如果就当代 西方式的竞技运动角度来说,武术确实是不实用和低效率的;这就像对于西医 来说,中医也完全是不实用和低效率一样。还是借用前引严复的比喻:尽管牛 和马都是四足、食草的哺乳动物,然而打斗中牛用角抵、马用蹄踢;牛体还是 不能马用,马体也不能牛用。无论用牛耕田标准评价马还是用马拉车标准衡量 牛,都不得要领。中国武术本来就不是用来好勇斗狠和争霸夺魁的,这就像狗 的职能本来并不是专门用来抓老鼠的一样,尽管猫狗捕猎本能相通,但现在一 定要用猫捕鼠标准来评价狗的看家活动,这能够说是客观、公正和合理的吗? 所谓中国武术相对于西方武技既低效又无用,这显然是离开事物自身属性、追 求目标和周围环境、生存方式,企图搞那个马体牛用或者是牛体马用了,这就 像要求乌龟和兔子赛跑一样毫无意义(乌龟和兔子并不处在同一生态和食物链 上)不过在另一层面上,如果让老虎和兔子赛跑则还是有意义的(因为老虎 要捕食、兔子要逃生),但这已不是本真意义的比赛了。
在这里还有,中国人所理解的“效用”和“效率” 一直都是涵盖(而不是 忽略)所有内外成本的,他们很早就注意到操作的外部效应问题。有道是“物 质不灭、能量守恒”、物理学更是强调“省力不省功”。西方文化(例如石油 农业)倾向于节省人力而耗费资源,可中国文化(例如精耕细作)却大都是节 省资源而多用人力。中国武术又称“功夫”,突出大量人工操作的历史积淀,这 背后“把工作做在前头”那“备而后战”的意蕴,恐怕也是不能忽略的。总体 来说,中国武人的生命价值,更多的是表现在顺天循性、师法然、因应环境、率 性任情的快意人生。用恃强凌 弱、以众暴寡、抹煞个性、放纵邪恶的弱肉强食规定,很难标示和评价以弱对强、以柔克刚的自我防卫、避害强身效 应。另外,终身学习的自我修炼也很难等同于购买服务的阶段教学。必须强调,在五花八门的社会利害关 系中,统治精英的诉求并不等于边缘群体的利益,一时一事的眼前效应也不等 于长远和整体的综合效能,由此用孤立主体一厢情愿的成败利害,恐怕是无法 评价不同主体相互作用那是非对错,任何成败利害和是非对错都是相对于一定 的价值坐标来说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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